一把松子

前篇《Turbo》https://dyeuon.lofter.com/post/1d31e61c_1002a6c8

仍然不是说好的甜饼，我只是想把小董老师睡着后的这部分写出来，感情线就完整了。

可能挺虐的，别理我，打tag完全是因为万一有人闲得慌想看呢的……

以下正文

我可能是撞了大运，博士阶段导师竟然选到了刘教授。

刘教授是个传奇，小初高隔三差五跳级玩，16岁上大学少年班，没毕业就破格进入冬眠工程项目组，35岁突然转向去研究替代电子脑，那会儿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却硬生生又让他真的折腾出了点什么。

很多人叫他Turbo，就是因为他总像个不知疲倦永远在前进的发动机。

在普罗大众心中，刘教授就是一个娶了科学当爱人的男子，而对我们这些后辈来说，他更是学术外形兼备的男神。

毫不夸张，男神年轻时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关键是还有比他的俊脸更白净的感情史，虽然总有恶意揣测他有隐疾，但是说真的，这样一个人，有点隐疾倒显得合理些，这世上总没有完美的人吧？

 

读研读博什么的，明面儿上是深造，其实就是导师的小帮手，我研究生时的导师就是，帮写论文这些专业对口的不提也罢，他指导社团要我帮他弄logo，他口渴了要我爬楼去帮他拿茶包……事无巨细，最过分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其实就是个会写论文的保姆。

可刘教授就不会，一般来说我只需要完成研究室里自己那部分工作，他也不会拖着我加班赶工，男神总是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还不怎么有距离感。

 

有一次遇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试验卡壳，我和教授忙得忘了时间，一抬头才发现天都黑了，教授显得很不好意思，说要请我吃饭，我连忙拒绝了，今天正好答应了要回家，往家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就在准备室里。

“那我可以带你一程？”教授说。

我眨眨眼，还在犹豫要不要蹬鼻子上脸，教授就自顾自往外走了：“来吧，别看我糟老头子一个，开车还是稳的，你要是在我车上睡觉，开出几百公里都不见得醒。”

啥？我刚听到了啥？男神在和我开玩笑？

男神误会了我的沉默，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回居然露出了一颗虎牙：“你看我，说得好像要拐卖儿童一样，”举起双手作投降姿态，“相信我，我是良民。”

“我没有我没有，我知道我知道。”这回我不敢再发愣了，一边说一边跟在教授后面出了门，平静地看着教授关门落锁，内心却在尖叫：我当然相信你啦！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让你“拐卖”吗！

 

教授开的是一辆很老很老的车，几十年前的车型，撑死了是面向普通中产的家用车，一点都不豪华，我还以为早八百年就停产了，眼前这辆却是新的。

男神可能看出了我的疑惑，开开心心地跟我说：“以权谋私，厉不厉害？”

我：…………服了服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教授好像心情特别好。

 

现在已经是夜里11点多，路上车很少，教授果然老司机，把一辆刷了新漆的老爷车开的行云流水。

车上安静了很久，难得的非公相处机会，我决定挑起一些话题：“教授，好巧啊，我们居然顺路。”

“我家在另一头。”

啥？我懵逼了，强行顺路，难道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去看我爱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

……哦。

等等，我刚才又听到了啥？爱人？男神有个爱人！？

“哈哈哈哈，小朋友，你的内心戏声音也太响了。”教授认真地看着路，前路的灯光为他年迈却依旧英俊的侧脸勾了一圈光边，虽然是自动驾驶，一双手仍然把着方向盘，“对，我有爱人，有且只有一个。”

我有点被教授眼神里和语气中带着的感情闪到了。

惊人的发现，我长那么大没怎么见过类似的东西，现在很少有这样的感情存在了，而此时此刻我竟然从一个老人的几个字里窥到了一些。

非常深沉，漫长，沉静的，爱意。

我想。

然后我到了，我家的位置很偏远，已经到了城市边缘，下车后却看到教授一脚油门继续往远处开了去。

我很疑惑，那个方向应该没有居民区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

 

……啊。

 

 

我被教授的秘密缠住了，每天到了实验室都想问他，却怂得不敢开口，又不能和别人分享，以至于一周过去大概瘦了五斤。

……好吧，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并没有。

终于等到周末，教授又要请我吃饭，这次我脸都不要了，说着好好好就巴巴地跟了上去。

教授选了一家日料店，在一个挺老的商圈，客流少也就疏于维护，到现在显得有点破败而且门可罗雀，换在一周前我可能会觉得这个地方和教授的人设很违和，可是有了那天车上的谈话在先，现在再看就非常合理了，想一想，这很可能就是教授年轻时爱来的地方。

我们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教授大致问了问我的口味就迅速地把菜点了，等服务生一走，我还琢磨着要怎么打破尴尬，就听到男神问我：“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

……！棋差一招，我输了。

然后教授又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是说科研上的问题。”

我：……

教授虎牙笑：“开玩笑的，你问吧。天天心不在焉的，实验出了差错可是大事。”

我急了：“教授！实验我很认真的！绝对不会受别的事影响！”

男神还是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有点脸红，可能是因为害臊，想想都到了这份上，我也豁出去了：“教授，你为什么会选我带啊？”

话一出口，我和教授都愣住了。

我无比扼腕地给自己洗脑：我确实关心教授的秘密，可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毕竟还是比八卦重要……是吧……是的……必须啊……

教授都没有思考或者回忆，立刻不知真假地说：“因为你面试的时候跑题太远，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教授……

“这个问题能当我没问吗……”我弱弱地开口，“我是说，我还能继续问吗……”

教授很爽快：“可以啊。”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定了定神，决定还是直奔主题：“教授您那天说去看爱人，您爱人是住在城外吗？”

教授摇摇头，为我排除了一个可能。

那个方向如果不出城的话，只有一个去处。

教授喝了一口水，坦然地对我点点头:“我爱人在冬眠中，到现在已经50年了。”

猜测被证实，我还是有点反应不及。

这个答案我想过，却不太敢相信，事实上此刻光惊讶两个字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受。

谢天谢地，就在这时我们点的寿司和刺身上桌了，我得以借着帮服务生布盘的机会消化一下教授刚才那句话的信息量。

如今长久的感情真的已经很少了，世界发展的很快，一切都变得很便捷，同时也有点过于便捷，即使一个人独立生活也毫不乏味，还能省去与人相处带来的麻烦，所以大家渐渐变得不愿意花时间走很远的路去寻找伴侣了，如果想要一段关系，多数也只是就近匹配，然而这样的交往总是来得快也去得也快。

教授是一个老人，他可能见证了时代与时代之间科技的发展，在情感上却还是与当代人存在断层。

不过我可以尝试理解，毕竟这样的感情我在书里见过。

“他会醒来吗？”在您的有生之年？

教授听懂了我没有说出的半句话，笑着摇了摇头。

我努力猜测：“他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在等待未来医疗的发展？”

教授点点头。

这次我猜对了，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的这儿，”教授点点自己的太阳穴，“长了一个黑洞，我没有办法。”

 

当年男神突然转向去研究替代电子脑的时候，大家只以为他年少轻狂，想要一夫当关挑战未知领域。

谁又会猜到他堵上声誉蚍蜉撼树，只是想叫醒睡了很久的爱人呢。

英俊、智慧、专情，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完美的人。

 

后来有一次，我忍不住问我男朋友，如果我得了绝症怎么办？

他沉默了。

我大概猜到会是怎样的答案，还是感到很失落。

到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发展，人类意志只要一息尚存，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需求是不会出现断层的。

 

接下去的日子里教授没有再谈起过他的爱人，我也不敢多问，教授并不在意别人窥探他的私生活，怕只怕太多闲杂人等会打扰他的梦中人。

 

时间过的很快，等到我博士毕业，教授的替代电子脑理论已趋近完备，又过去10年，整体构架也初见雏形，再加上兄弟单位新型材料的研发突破，可以想见，图纸已经在握，实现不过是时间问题，百年内应该可期了。

可惜教授这一生待在实验室，体力、脑力的损耗都太大，他的身体连冬眠都很难支撑，男神倒在病床的时候，距离TURBO1.0的第一次生物临床试验，还有90年。

其实我一直觉得冬眠技术存在一个很可笑的悖论，政客富豪可以通过冬眠去向未来，真正支撑起他们所期待的未来的科学家们，却必须兢兢业业一生，像工兵一样前赴后继，用生命来为人类铺路。

真可惜啊，可是没有办法。

教授说过：来都来了，总要干点啥，还不如当个发动机，如果穷我们一生，可以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一点微小贡献，这辈子也就值了。

我不知道怎样一个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像他用20多年过完了一辈子，剩下的时间，就再也不为自己而活了一样。

 

男神病重时，我和同学们去医院看望他，等到大家准备离开，他却喊住了我。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教授，不由让我想起了读博的时候，那会儿男神还精神矍铄，是个会笑出虎牙的老司机，总爱说自己是个糟老头子，其实根本帅到掉渣。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医疗仪器持续在发出滴滴声，我突然很想哭。

床上躺着的是过去几个世纪里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他的发明能够在自然环境恶劣的未来大幅延长人类的寿命，可是这个灵魂即将消逝，却没有人能留住他。

我在教授床边坐下，平复了半天情绪，一开口还是带着哭腔：“教授，我会用我的一辈子继续投入电子脑的研究，如果我的一辈子不够，还会有很多人，有一天您的研究会拯救很多人，您的爱人会醒来，他会好好地活下去，活很久。”

教授笑了，虽然有点费力。

我仿佛能看到他的虎牙。

“可是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我又说，“如果您的爱人醒来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没有您的世界，您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办？”

“我想过，”教授很轻很慢地说，“不过我相信他能应付的，而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并且为了实现这个希望尽我所能。”

“您不担心他会恨您吗？”

教授闭上眼：“没关系啊，他会活很久，早晚会爱上新的人，有新的生活。”

 

教授去世后40年，我作为电子脑项目的主要科学家之一进入冬眠，负责向未来传递数据无法完美承载的资料和信息，等再醒来时，世间已是沧海桑田，TURBO1.0型替代电子脑终于正式投入临床使用。

我亲自唤醒了教授的爱人，参与了他的电子脑替换术，并且以权谋私，借术后观察之名，始终关注着那个垂垂老矣的年轻人。

他喊自己Turbo。

 

 

后来我常常想起教授最后说的话，特别特别想回去告诉他，可是他没有。

这世上果然还是没有完美的人。

 

End

170610

后续《小董》https://dyeuon.lofter.com/post/1d31e61c_ff2847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