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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健】TURBO (《小董》前篇/虐/一发完)

最好还是先看《小董》吧。。不看也行。。>> https://dyeuon.lofter.com/post/1d31e61c_ff2847d

1w多字,有点小长,前甜后虐,主要角色老死。

别上升真人。


以下正文


人类的一生太短了,落在宇宙的时间线上可能连一个瞬间都称不上,可他们却总喜欢说’永远’,就好像只要闭上眼捂住耳朵,就能口头征服了时间一样。

 

刘昊然第一次见到董子健的时候,他正在给小朋友上课,白白净净的小个子男人站在讲台上对着一屋子豆丁口若悬河,聊着宇宙、时间、空间、灵魂。

理所当然的,小孩儿们都睡着了。

小董老师作为一个老师的口碑不算太好,家长只知道小孩儿回家什么上课内容都反馈不出,就一个劲往评分表上勾不满意。

可即使如此小董老师还是坚守在三尺讲台前,兢兢业业地继续往小豆丁的豆腐脑里灌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主要是因为校长睿智开明,任人唯贤,以及怕儿子去别处找不到工作。

 

董子健说完一段自顾自感怀了一番,看到小孩儿们都安安静静睡了,开开心心刚想开溜,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瘦高个,瘦高个长得特别好看,还对他笑了一下,笑得小董老师心里那头被虫洞吃掉很多年的鹿都立马穿回来继续蹦跶了。

一手按住小鹿,董老师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道貌岸然地接待起校外人员:“你好,我是董子健董老师,请问找谁?”

“小董老师你好,”校外人员笑得虎牙都跑出来了,“我叫刘昊然,来接孩子。”

……鹿死了。

“咳咳,”董老师捧着死鹿挣扎了一下,“你是班上哪个孩子的家长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又不是班主任又不是主课老师,没见过家长不是很正常吗?

“嗷,正常的正常的,”男孩儿说,“我是代班的,来接我姐的孩子,他家有点事儿。”

于是鹿又活了。

 

刘昊然是个工程师,至于具体搞什么工程,小董老师懒得管,小刘工也乐得不细说,他的官方口径是:尽量为人类文明发展做一点微小的贡献。

呸呸呸!小董老师嗤之以鼻:还不如不说,您这定义也完美契合我的工作。

 

小刘工后来就常来学校接孩子了,他一来,小董老师就靠在办公室门口眯着眼戏弄他:“小妞,又来登楼啦?今天还点董大爷吗?”

男孩儿笑嘻嘻地点头:“必须的啊,董大爷空不?”

“这不,正等着你呢。”董大爷短手一伸,摸上一把小刘工的嫩脸,“这白白净净的,大爷就好这口,换别人来了才不见呢。”

小刘工脸有点红,还是笑嘻嘻地点头:“嗯嗯嗯,我知道,董大爷只爱我一个。”

 

少年人交往说容易也难、说难也容易,一旦对上路子,只要其中一方勤快些,两个人就熟络得快,更别说这二位了,怎一个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小刘工一逮着空就往小董老师的学校跑,时间一长,小董老师怕小刘工累着,口口声声说学校边上没好吃的了要开发新据点,一没课就主动奔小刘工搬砖那荒郊野外去。

情深义重的戏演到位了,肚子还是得管饱,小刘工思前想后,随手在pad上划拉出一张地图,大致比划了一下,果断在中心戳了一个点。

“怎么的,”小董老师云里雾里,“你在这儿埋了金条?”

“想什么呢,”小刘工捏捏小董老师白团子似的脸,“这地方离我们俩的距离差不多,好吃的又多,以后我们就去这儿约会。”

“好诶!昊然你真聪……咦?”都表扬了一半了,后知后觉的小董老师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仔细咂摸了一番刚刚发生的对话,突然就炸了毛,“约约约约啥会谁和你约会!”

恼羞成怒的小董老师红透了脸,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小刘工眼睁睁看着,心里痒得不行不行,胸口的鹿直接肾上腺素爆表,还没来得及横冲直撞就扑街了。

鹿不能白牺牲,小刘工祭出大招狗狗眼,脸皮厚厚、委屈巴巴地反问:“原来不是约会吗?是我想多了吗?小董老师,对不起让你困扰了……”

“得得得,”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小董老师反而冷静下来,“你丫是个假的工程师吧,怎么这么爱演呢?现在转行去考中戏还来得及啊!”

“你去吗?”假工程师蹬鼻子上脸,“你去我就去,你给我当师兄,主要负责照顾我。”

“啊呸!”师兄一脸严肃,浑身上下写满拒绝,“你别想太多了啊刘昊然!”

眼看小董老师晴转阴,被点名的小师弟整个人都垮掉了,还在一边痛心阶段性失利,一边算计下一步该怎么逆势攻略,就听到他们家师兄软软地说:“怎么着也该是你照顾我啊!”

阴又转晴了,而且是要全城发高温预警那种晴。

 

学校放暑假,小董老师躺在家里生虫,他发信息给小刘工:人家好无聊。

小刘工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来给我送午饭?

小董老师呸呸:本大爷做的你敢吃?

小刘工秒回:敢!

小董老师呸呸:那我也不做。

小刘工以退为进:买现成的带过来也好呀,我这里都没好吃的,好可怜啊。

小董老师回忆小刘工工地附近惨样的工夫,对面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开玩笑的,这天能热死人,你在家好好待着,下班早的话我去找你玩儿。

小董老师可不理他,直接掷地有声两个字砸过去:我去!

就这样,小董老师从开着空调的家里出发,顶着大夏天分分钟奔40度去的烈日,转了两趟地铁又换了两部公交才千里迢迢抵达小刘工的工地。

然后发现忘记买吃的了。

小刘工:……

小董老师:……

小刘工扶额:“你说的‘我去’原来是真的‘我去’啊。”

小董老师腆着脸笑:“昊然,我棒不棒?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真的好棒棒哦!”小刘工把小董老师从空调风口拉开,然后开始帮他擦汗,“惊喜的很,意外的很,而且满意的很,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送来的‘午饭’。”

小董老师思考了一会儿午饭在哪儿呢,突然间福至心灵,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刘工,一巴掌糊上去:“好你个小流氓!”

 

小董老师和小刘工住到一起是因为一只猫。

那天两个人约好去看电影,小刘工应该要接小董老师的,结果小董老师等啊等啊人不来,反而接到小刘工一个电话,接听前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想:姓刘的,敢放鸽子就把你吃掉!给不出迟到的合理理由也把你吃掉!

然后电话接通了,姓刘的说:“小董,有只猫蹲在我车上好说歹说不肯走……”

小董老师很气啊:“你不是认真的吧!”

明明挺认真的小刘工可怜兮兮地说:“真的啊,我没骗你,我要是骗你就罚我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小董老师又很羞又很气:“得了吧!尽瞎扯,罚你干嘛带着我!呸呸呸,换个靠谱的!”

小刘工又开心又着急:“好好好,呸呸呸,我真没骗你,你听我说啊,那只猫在我车上蹲着,我请不走,她逼急了还要挠我,然后你猜怎么着,我都绝望了,她突然往车底一钻,钻进去又探出个头对着我叫,我就往下一看,厉害了,人把我车底当产房了。”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小刘工把手机放到猫窝边上。

小董老师一听到奶声奶气的喵喵叫就被攻略了:妈呀!好可爱!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小董小董,怎么办啊?”手足无措的小刘工持续申请救援,“我都不敢动他们。”

援兵很爽快:“别怕,放着哥哥来!”

 

俩大小伙子本来准备把大猫小猫一锅端全带回家,谁料想猫妈托了孤就一溜烟跑没了影,最后正式住进刘家的只剩下四只糊着眼脏兮兮的小奶猫,两只小黑,一只奶牛,一只三花。

哦,不对,还有第五只,小董老师。

最开始小董老师留宿是为了方便看护小猫,没办法,小刘工只会照顾软绵绵滑溜溜的小董老师,不会照顾软绵绵毛茸茸的小动物,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劳烦小董老师上了呀。

也就是从这一次登堂入室开始,小董老师就在小刘工家一直住了下去。

 

那窝小奶猫最后只留下一只小黑和一只三花,还有两只死了,不是小董老师照料不周,小毛孩子生存能力弱,那两只小猫其实一开始情况就很差。

但是年轻人好像都有种与生俱来的错觉:只要自己再努把力,一切都会不一样。

事实上并不是。

所以拖了两天,小猫还是死了。

小东西眼睛都没睁开就没了呼吸,身子只有巴掌大,像只小老鼠,小董老师捧着死去的小猫坐了半天,小刘工靠着他,心情也很不美丽,总想开口安慰身边人几句,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死生有命之类的大话对这两只小毛孩子来说好像有点夸张了。

这就是件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的寻常事,母亲无力庇护,自己又没能力自保,于是刚一出生就特着急地走了。

“昊然,”小董老师喊小刘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难过。”

小刘工摸摸小董老师的脑袋:“你本来就是个感性的人。”

巴掌下的脑袋却摇了摇:“我觉得这两只小东西就是我。”

身不由己,微不足道,来时以为自己能代表喵星占领地球,结果连个过客都算不上,甚至没能看上一眼来处与去处。

脑袋又摇了摇:“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的小董老师被可能也不怎么重要的小刘工抱住了,小刘工亲了亲小董老师的眼睛,严肃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你很重要。”

 

在一个非常寻常的同居清晨,小刘工照旧六点起床上班,小董老师照旧嘟嘟囔囔揪着人不让走,小刘工照旧开开心心让人揪。

被揪着的人软绵绵地哄揪他的人:“乖,小董,放手啦,下班给你带奶油卷。”

揪人的表示部分接受:“不放。奶油卷要吃。就知道搬砖,你以为自己是发动机吗……”

发动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不加足马力就没钱给你买奶油卷啦。”

小董老师睡的眼睛都睁不开,却因为思考利弊皱起眉头,他还在梦里盘算着呢,就听到喵喵两声,被俩毛孩子直接窜脸上舒舒服服坐了一屁股。

小董炸毛:“我靠!!”

小黑和三花也炸毛:喵喵喵!!

小刘工趁乱摸出手机先拍了两张照片,再英雄救美左一只右一只拽走两个小东西,最后一脸求表扬地看向床上的小董,结果人根本不理他,忙着和猫咪对哈,哦,不对,是忙着哈猫咪呢。

小董老师超凶的:“哈——!”

俩猫看了他一眼,一前一后又鱼贯窜走了。

小董老师气死了:“难以置信!目无尊长!”

小刘工笑得不行,伸手就去挠小董猫的下巴:“不气了不气了。”

“呸呸!”小董猫咬了一口小刘工的爪子,“你当我猫呢!”

“不敢不敢,”小刘工一边跑一边说,“哪有那么胖的猫。”

小董猫再次炸毛:“我靠!刘昊然你大爷的!今儿个别回来了!”

 

然后小刘工居然真的没回来,信也没留一个就消失了,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董老师,中午学校食堂烧了啥好吃的呀?

小董老师回了一大串吐槽,结果等到下班也没收到回复,放学后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没人来接,只好自己回家,到家又坐着开始发呆,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了,灯也不记得开,整个人都是懵的。

黑暗中只听啪的一声,台灯突然亮了,小董老师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小刘工,回头却发现是小黑玩着玩着用肉垫开了灯。

“真是服了,都成精了,”小董老师对着光源和光晕里玩耍的猫自言自语起来,“妖精,我喊你名字你敢答应吗?”

小黑顶着双刀眼歪脑袋:“喵?”

小董乐了:“胆子挺大嘿。”

三花跑过来贴着小董脚边绕了两圈,然后一下蹦上他的大腿:“喵!”

小董搂着猫往沙发上一瘫:“饿了?还是要铲屎?还是怎么滴?你说话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两只猫觉得他们的人类可能傻了。

他们猜对了一半,少了一个小刘工,这个人类不光傻了,还病了。

 

独自生活不算困难,一闲下来就趴着也不怎么花力气,小刘工消失三个月,小董老师就思考了三个月人生。

他的结论是:要么小刘工被虫洞吃掉了,要么是他自己被虫洞吃掉了。

反正虫洞胃口大。

房子没了主人,小董老师报复性地把小刘工家里翻了个底掉,连夹在小学教材里的情书都找出来了,小破孩儿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刘昊然同学,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小董老师对曾经的情敌嗤之以鼻:多大的孩子啊,就一口一个永远?你知道永远是什么吗?呸呸呸!

好不好笑,豆丁大的孩子写情书都知道说永远。

永远是什么?永远是黑漆漆的宇宙,是黑漆漆的死亡,就人类那点寿命,凭什么说永远?

除了高中前的历史遗留物,大学以后的经历在小刘工家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小董老师常常恍惚间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梦,有关于小刘工的一切都是假的,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去看看房产证上的刘昊然三个大字冷静一下。

 

人类这种存在就是很谜,明明本身质量不大,惯性倒是不小,独身的时候很难想象生活中多了一个人,等习惯了同居,又很难再回去开开心心享受独居了。

 

出于十分坦荡的报社心理,董式“玄学”课程加入了平行时空、多维宇宙之类的主题,不出意外,被信息时代轰炸得外强中干的小孩儿们更晕了。

哦,除了小刘工家的小小刘。

大家都睡了,小小刘蹬蹬蹬跑上讲台,悄咪咪和小董老师咬耳朵:“老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舅舅去哪儿了?”

小董老师一惊:“你说啥?”

小小刘眯了眯自己和小刘工特别像的单眼皮下垂眼,有些愤愤地说:“因为你不问,我和妈妈打赌输了!”

小董老师眨眨眼:“亏了多少!”

小小刘一脸的痛心疾首、生无可恋:“下个月家长会就得我爸爸来开了!”

小董老师问他:“你爸爸是大怪兽吗?”

小小刘摇摇头:“我爸爸如果发现我成绩那么好,会掐着我跳级的!”

小董老师:……哦。

“哎呀,扯远啦!”担心被跳级的小朋友决定既往不咎,回到正题,“你为什么不问我舅舅去哪儿了?你不担心吗?”

小董老师表面上慈眉善目地看着小小刘,其实心里在恶狠狠地吐槽:大爷我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早被出柜了,之前怎么可能去问你!

结果看着看着又发起了呆,明明眼前是小小刘,却好像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小董老师?小董老师?”

“哦……哦。”小董老师醒了醒神,觉得自己可能脸有点红了,他还没想好何从开口,就眼尖发现了站在教室外的家伙,白白净净的瘦高个,特别好看,单眼皮下垂眼,笑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只是瘦了一大圈。

小小刘顺着老师的视线很快也发现了来人,随即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我靠!”

小董老师有点懵,突然意识到这俩人可能是串通好的,刚想兴师问罪,就看到久违的小刘工胆大包天地跑进教室,扔给小孩儿一句“mission failed”,就当街拉走了人民教师小董同志。

因为一会儿下课还要去叫醒豆丁们的关系,俩人没敢走远,就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

小董老师看了小刘工半天,开了几次口,话都没说成。

他也是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又综合了一下当下形势,最后问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你家里知道了?”

小刘工点点头,盯着他们家小董老师看个不停,再看个一千年都看不够的样子,然后就听到他的小董老师说——

“那我们结婚吧。”

 

“房产证上要加我的名字!”

“好好……咦?”

“万一哪天你又消失了,我老觉得你是假的,我们在一起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同居了,出柜了,结婚了。

一个非常烂俗的爱情故事。

 

两人婚了的第一个新年,小刘工拉着小董老师去看烟花,这个决定在小董老师看来非常不明智,冬天的半夜冷的要命,俩人为了避开大部队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山头,爬的齁累不说,黑漆漆的看着还瘆人。

小董老师坐在小刘工身上掐他脖子:“你说看烟花那几眼,能抵消冷和累和吓人不?”

小刘工往草地上一躺,扶住身上人的腰,笑眯眯地说:“大不了把我赔给你呗。”

“呸呸呸,打得一手好算盘,”小董老师又掐他,“你本来就是大爷我的。”

小刘工一个劲的笑却不说话,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小董老师就乖乖一掀腿滚到小刘工身边躺好了,两个人并排仰躺在草地上,大方的小刘工借了一条胳膊给小董老师当枕头,小董老师大概是有点冷,紧紧贴在小刘工身侧,恨不得整个人团吧团吧钻进他温暖的大衣里。

远远的烟火会主场地在放音乐,女声翻唱的慢板Halo,悠扬清澈,伴着模糊喧闹的人声,在夜里能传出好远。

这座城市的市区从很久以前就看不到星星了,也就跑到郊区还能看到稀疏的星星点点,大概是从前城市里夜空的水平。

小董老师突然说:“以前的人如果看到我们现在盯着这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还觉得好看,估计挺可怜我们的。”

“那我们也可以先可怜起以后的人啊。”小刘工没他那么丧,“再发展下去,方便是方便,但是过日子估计挺没意思的吧。”

小董老师点点头:“有点道理。”

烟花晚会开始了。

砰。

砰。

砰。

三个大烟花一炸,仅剩的星光也消失了。

在音乐、焰火和寒冷中,小董老师想起了幼年往事:“我以前夜里一个人睡不着,就坐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很害怕。”

小刘工戳戳他的脸:“怕啥?”

“想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些什么啦,想很久很久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啦,想宇宙别的角落是不是有别的生命啦,想地球是不是只是其中一个布景啦……诸如此类。”

小刘工很懂:“觉得自己很渺小?”

小董老师点点头:“是啊,不是吗?”

“小的。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放弃治疗嘛,”小刘工软绵绵地絮叨,“就算是只蚂蚁,也会遇到自己看得很重的东西,也会遇到把自己看得很重的蚂蚁。做一些好像特别没意义的事儿,谁都不在乎,世界不在乎,宇宙更不在乎,最过分的是,不在乎也就算了,可能还要笑他。又怎样?蚂蚁自己觉得值了。”

“哎哟,”小董老师粗略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不由感到十分惭愧,“我没你这觉悟。”

“我也没觉悟!我的想法很简单的,”小刘工突然一个翻身,以半截平板支撑的姿势压在小董老师身上,看着烟花的光芒落在他褐色的眼睛里,笑眯眯地说,“来都来了,总得干点儿啥吧。”

 

小刘工当然没在大冬天的荒郊野外干什么,可那天回去以后小董老师还是病了,重感冒,小刘工一天天陪吃陪喝陪睡鞍前马后地服侍,砖都不搬了。

没良心的病号还要堵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戏弄他:“大工程师,你这么个请假法,人类文明的小马车还跑得起来吗?”

大工程师给病号放好小桌子,再端来一碗中药放好,手一腾出来就去捏他罢工的鼻子:“我比较关心和你的车跑不跑的起来。”

病号听了想打人,可是没力气。

 

小老师病还没好透,大工程师又去给人类文明开车了。

当然也可能消失去干别的,谁知道呢?

反正房产证已经加上了小老师的名字。

 

小董老师的病一直等到小刘工回来还没好透,别的没啥,就是老头疼,小刘工本来就是瘦高个,每次消失还要瘦上一圈,小董老师不想让他再担心,就一直没说,反正偏头疼而已,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小刘工在家躺了两天尸,从早到晚的看电影,小董老师就歪在他身上玩猫,小黑和三花都长成大猫了,说来也奇怪,明明吃的是一样的猫粮,小黑瘦长瘦长一身腱子肉,三花却软绵绵胖墩墩的,蹲着是只猫团子,趴下来就是张猫饼。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小董老师一边呼噜三花的毛肚子一边说,“我们还没给这俩起名字。”

小刘工思考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居然就这么“三花”“小黑”的叫了好几年……

想到要给俩猫儿子起名,小刘工突然兴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长手一伸,捞过小董老师怀里的胖三花举高高,开开心心地对手里的猫说:“那你必然就是小董了。”

正牌小董超气的:“屁咧,小黑那么帅,他才应该叫小董!”

“可以啊,”小刘工也是很好说话,他看着手里的三花点点头,“那你就叫昊然吧!这样一来,你们俩就都集合了我们一个人的名字和另一个人的特征啦。”

乍一听浓情蜜意,细思之下就想打人了,小董老师纵身一扑:“我靠,你又说本大爷胖!”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董老师的头疼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偏偏小刘工又一定要拉着他出去度假,小董老师被磨的不行,一个没忍住就大着嗓门吼了小刘工一句:“你烦不烦啊!我特么头疼!”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小董第一次生气。

小刘工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拉着小董老师问:“你怎么了?”

小董老师挣开双手后退一步,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董?”小刘工上前一步,捧住小董老师的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情绪激动的关系,小董老师的头更难受了,他无法忍受地一直皱眉,还要嘴硬否认:“我没事……”

这次小刘工也生气了,板着脸问他:“董子健,你特么说不说?”

“你凶什么凶啊!我说了啊!我头疼!”看着眼前凶巴巴的小刘工,小董老师突然委屈的不得了,喉咙眼堵得慌,一开口才发现都带上哭腔了。

得到答案的小刘工傻了,只知道把人往怀里塞,塞妥帖了才继续问:“多久了?”

“没多久吧……”

“多久!”

“……就一阵……”

“董子健,到底多久!”

小董老师彻底怂了:“……上次重感冒以后疼到现在……”

小刘工只觉得天旋地转:“你特么真是要气死我!”

 

小董老师脑子里长了个东西,情况不太好。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小刘工快哭了,还是小董老师搂着他一个劲安慰:“你看我,天天和小豆丁扯那些有的没的,得,遭报应了,现在自己脑袋里长了个黑洞。”

 

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来这一遭,必须得干点大事才行,可是随着慢慢长大、慢慢老去,才发现这世上的不可抗力真是太多了。

也无怪乎白发苍苍的老人总爱慢吞吞地说:平安是福。

平安是福啊。

 

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董老师反而有了度假的兴致,小刘工也不掐着他修养,只问他想去哪儿,小董老师思考了一下,说想看极光。

然后这俩人就奔冰岛去了,还定了个死贵死贵的透明房子。

到了订好的旅店,小刘工任劳任怨蹲在地上拆行李,小董老师四处溜溜达达完一圈,趴到房子的单向玻璃上和外面的路人大眼瞪小眼。

“这观景房说得好听嘿,”小董老师一边做鬼脸一边说,“到底是里面的人观景还是外面的人观景啊。”

正忙着的小刘工随口回了句:“谁好看谁是景呗。”说完就看到一只小董老师晃过来往行李箱前的空地上一倒,撑着脑袋开始盯着自己看。

小刘工一挑眉:“你干啥?”

小董老师也挑眉:“我观景。”

“收费的!”

“肉偿行不?”

“行行行。”谈妥了价钱,小刘工行李也不折腾了,站起身拎起地上的人就往床上扔,然后靠上去给他按摩脑袋瓜子,“别睡地上,凉。”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本来准备运动运动的小董老师被随手呼噜几下就困了,一边打哈欠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凉个屁,热着呢……”

“那也不能睡地板。”小刘工看到小董老师眼皮子耷拉下来,吧唧在上面亲了一口,“睡吧,等会儿喊你起来吃饭。”

 

因为小刘工工作的关系,两个人的行程定了五天,等到第四天也没见极光,第五天是回程,就算夜里出现也不能坐下好好看了,所以只剩下这天夜里最后的机会,又越想越觉得渺茫,小董老师是有点失落的。

中午吃完饭,小刘工搂着小董老师在雪地里散步,冰岛的天很矮,蓝的不得了,很可能是地球上最后一片头顶净土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小刘工突然问:“小董,你觉得有灵魂吗?”

小董老师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有,”小刘工说,“可是又觉得太唯心了。”

“有一个说法,我们的DNA经过两百年以上会出现完全相同的排序,”小董老师看看自己的脚步,又抬头看看身边的人,“可你觉得那还是同一个人吗?”

小刘工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不是,”小董说,“因为就算有一样的DNA序列,也是不同的灵魂。”

小刘工又问:“那如果有一样的身体和记忆呢?”

小董老师想了想才斟酌着回答:“我觉得是这样,对外人来说可能看上去是类似的,但是对那个人本身、以及最亲近的人来说,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小刘工点了点头:“嗯。”

这个话题显然不太适合度假时聊,尤其是在这里度假时,如果换作人来人往的城市里,旁杂的东西太多,聊些深沉的话题很快就分心了,在这里却容易陷进去,因为太安静。

眼看两个人都想起心事,小董老师决定重开一个话题:“我们这次可能看不到极光了。”

小刘工半天没接话,看来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成功。

“你说怪不怪,本来在家待着也无所谓看不看极光,现在到了这儿要是没看成,又觉得这辈子多了个遗憾。”

小刘工硬邦邦地说:“遗憾什么,这次看不到,下次再来就是了。”

这回又换了小董老师半天没接话。

“董子健,你不要瞎想,”小刘工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你会好好的,活很久。”

 

这天夜里两个人都没睡,和烟火晚会那天一样,肩并肩躺在一起看星空,玻璃房子虽然隔不开外面的人影,隔音效果还行,房间里很安静,小董老师用手机外放小曲儿当背景,随机着随机着就到了那首翻唱的Halo。

懒懒软软的歌声中,小董老师幽幽地说:“白天我没在抱怨。”

“……嗯。”

“遗憾有什么,真要列张单子,那可多了去了,哪个电影里说的来着,人生要是真无悔,那该多无聊啊。你说是不?”

小刘工没说话。

“可是说句肉麻的,” 小刘工不理人,小董老师只好自顾自继续,只是他大概有点害羞,声音比刚才轻了一点,“能遇到你,我觉得这辈子算值了。”

 

然后极光就出现了。

蓝绿色的明亮光带照亮了夜空,旋转着变幻成不同的样子,分开又聚合,聚合又分开。

 

Everywhere I'm looking now

I'm surrounded by your embrace

Baby I can see your halo

You know you're my saving grace

 



医生告诉小刘工,小董老师的病已经拖了很久,随时会开始恶化,再拖下去就算能保住一条命,脑子也会被啃光。

如果没有了灵魂,剩下个壳又有什么用呢?

 

一开始因为小刘工假期不够的关系,两个人只出去浪了五天,回来后小刘工却没有立刻回去上班,小董老师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享受着小刘工的陪伴,两个人看上去心照不宣,其实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他们把刚认识时约会的地方又走了一遍,然后一天天的在家看老电影,两个人两只猫腻在一起,就算外面天塌了也管他去死的样子。

最后还是小董老师先忍不住摊牌。

这天吃完晚饭,小刘工在洗碗,小董老师破天荒没瘫在沙发上晒肚子,而是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刘昊然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刘昊然同志表示我没有想法。

“老实交代。”

“真没。”

小董老师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者即将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小刘工手一抖,砸了一个盘子。

得,说中了。

小董老师气急败坏,小刘工却打死不肯往下说,两个人就此陷入了相遇以来的第一场冷战。

 

刚开战没多久,小刘工又消失了,小董老师一个人上班下班走走停停,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偷偷哭了好几次。

他夜夜梦到自己孤独地死去,然后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看着夜空发呆,耳边一遍遍响起小刘工曾经说过的话——

就算是只蚂蚁,也会遇到自己看得很重的东西,也会遇到把自己看得很重的蚂蚁。做一些好像特别没意义的事儿,谁都不在乎,世界不在乎,宇宙更不在乎,最过分的是,不在乎也就算了,可能还要笑他。又怎样?蚂蚁自己觉得值了。

总是想着想着就哭了。

说遗憾无所谓、值了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他还想要刘昊然的一辈子呢。

对啊,明知道自己只是宇宙里的一只蚂蚁,可是遇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妄想永远。

这就是人类啊,贪得无厌的人类。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日,校长大人、也就是董爸突然喊小董老师去一个地方,小董老师到了那儿才发现小刘工竟然也在。

数月不见,虽然理论上两人仍在冷战中,此时此刻再相见也都甚是想念。

“小董。”小刘工怯怯地和他打招呼。

小董老师却转过头去并不想理他,但是悄悄用余光看到小刘工叹了一口气。

董爸说小刘工预约了脑部检查,世界一流的大夫,治愈率极高,有董爸和小刘工的名字背书,小董老师再生气也不疑有他,乖乖进了诊疗室。

校长大人红着眼睛交代了几句话就转身出去了,等小董老师在诊疗椅上躺好,却发现小刘工还在屋里。

终于又只剩他俩了。

久违的独处,小董老师明明只想软着嗓子要抱抱,又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斜眼看他:“怎么,我都不知道大工程师原来还是个大夫?”

小刘工没理会爱人的冷嘲热讽,只是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极尽缱绻缠绵的吻。

然后喘着气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董,你可能会恨我,但是我不后悔。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细语声中,小董老师失去了知觉。

 

 

 

小刘工是搞人体冬眠工程的,以目前的科技还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冬眠等于一个未来的希望,还没向普通公众开放。

不过每个参与项目的科研人员都有一个冬眠名额,而小刘工把自己的给了小董。

 

 

 

 

小董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新的世界。

他还在适应僵硬的身体,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浮窗,上面写着当前时间日期和一段话:

针对您的历史病理报告,我们将为您提供一个TURBO1.0型电子脑改造的机会,您无需担心费用等任何问题,请问是否接受?

小董老师的脑子还转的很慢,耳边嗡嗡作响,都是小刘工的话和他自己的话混杂在一起,关于宇宙、时间、空间、灵魂。

他慢慢想到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和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恢复机能的泪腺就开始痛。

浮窗开始闪烁,应该是催促他选择,与此同时,边上又跳出另一个浮窗,这回是一封来自时间另一头的短信。

 

亲爱的小董,

你终于醒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家门钥匙我放在你的冬眠包裹里了,只要房子别让人推了,我们的家就还在。

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个小老头了,一点儿都不帅,我很高兴你心里的我一直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小男孩儿。

你看,你以前说我只知道搬砖,像个发动机,我也确实一门心思在研究所忙了一辈子,终于到了熄火的时候。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走那么远。

我爱你。

                               你的Turbo刘昊然

 

 

小董老师伸出仍然僵硬的手抹了抹还没流出的泪。

然后选择了“接受”。

 

End

17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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